说不到一起男女，还是不要恋爱了。
“我爹爹很威风么？”
“那当然了……”今夏双肘靠在船舷上，笑嘻嘻道，“你不知道，去年有一回，你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来了六扇门，我当时躲在后堂偷着看了几眼，就发觉外头一阵风来，起初微微荡荡，向后渺渺茫茫，那叫一个走石飞砂，凋花折柳，倒树催林……”
“这是猪八戒来了吧？”陆绎打断她。
今夏呆楞一瞬，指着他惊讶道：“大人，那可是咱们大明朝的禁书，你怎么能看！”
不过，入眼的不多。
《锦衣之下》算一个。
这本书吸引我的地方很多：情节跌宕，语言风趣，文笔自然，家国情怀，贴合史实。
不过，我以为，此书最好的地方，是道出了青年男女彼此倾心的终极密码，那就是相同的话语体系。
相同的话语体系有多重要？
我最近在听一门网课，讲用户体验。里面提到一名产品经理，转行后做了结婚教练，而且做的很不错。她有一个专业的产品方法论，可以用来观察和分析产品，也可以用来感知异性。
按照这个方法论所说，人对他人的感知可分成五个层次，恰好可以用于分析今夏和陆绎为什么会相爱。
感知层，就是第一眼看到一个人，对他的身材、相貌、谈吐、衣着等等外表的感知。
今夏和陆绎，在这一层对对方的感知如何？
“话不能这么说，平心而论，”眼看蓑衣就快被她揪秃了，杨岳躲开几步，“且不谈家世，陆大人的相貌人品也是不俗，你没听衙门里头聊闲篇的时候说起来，便是卫阶在世，也不过如此。”
今夏鄙夷道：“那个生生让人给看死的卫阶？男人要么能文，要么能武，长成个小白脸有什么用。”
虽然陆大人相貌不俗，今夏恰恰不是颜控。
陆绎侧头瞥了她一眼，直至此时他才看见她生得颇为清秀，双目灵动之极，倒与他预想中的女捕快不太一样。
看起来，今夏的容貌没有get到陆大人的点。
从第一层看，两个人的匹配是完全失败的。
再看第二层。
角色，就是一个人生活的身份。
书中，今夏的角色是六扇门捕快，陆绎的角色是锦衣卫经历。六扇门和锦衣卫不对盘，分属敌营的两个人自然看对方不顺眼。
今夏狠狠道：“天下刑狱，有三法司就够了，偏偏要弄出个锦衣卫横加阻扰，那还要三法司干什么，简直形同虚设！”
今夏骂锦衣卫狗拿耗子。
陆绎皱了皱眉头，六扇门中杠头多他是知晓的，素日与锦衣卫之间磕磕碰碰也难免，没想到连个小小女捕快都这般不识实务。
陆绎觉得六扇门不识时务。
从第二层看，今夏和陆绎是完全敌对的。
资源，包括了一个人的财富资源、人脉资源、精神资源，个体差异很大。
今夏散养于市井，性情外露，打遍邻里无敌手，常常为钱发愁；陆绎栽培于高门，从小就被教养的喜怒不形于色，父辈对其期望甚高，视钱财如粪土。迥异的出身背景使得二人在财富、人脉和精神方面的资源截然不同。
这一点，从今夏和陆绎的父亲陆炳的唯一一次面谈便可窥知一二。
既然他把话说开了，今夏也就不再客气，冷冷道：“当日，你率人到沈家旧宅，救出我姨和我叔，我十分感激。但想来，那时你还不知晓我的真正身份，现下既然你已经知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有言在先，此事我爹娘并不知情，你不必再费周章去对付他们。还有我姨，也请你看着沈鍊的份上，放过她。
“对付一对以做豆腐糊口的市井夫妻？”陆炳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水上升腾的热气，“我还不至于闲成这样。”
看看，陆炳完全没有把今夏周边一干人等放在心上。
不言而喻，今夏和陆绎在资源结构层上，是完完全全的门不当、户不对。
但是，世事又是这么的奇妙。
外貌无感、角色对立、门楣不配的两个人，偏偏能力圈极其匹配。
两人首次真正碰面，今夏给出的几个破案线索便助陆绎找到了布防图。接下来的周显已一案，更是两人联手破获，默契也不必说。
饶是小说后半段，今夏留在新河城随戚家军抗倭，陆绎往舟山助俞大猷取岑港。这些浓墨重彩的战争描写，让人不得不感叹，纵使分隔两地，真正心意相通的伴侣仍旧可以既遵从内心行事且又各自成长，而且他们的心意和成长还能保持方向的一致性。
再到最后一层，今夏和陆绎，他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以为，两个人的内核其一是家国情怀，其二是浪漫主义。因为家国，所以抗倭；因为浪漫，所以西游。
《西游记》的桥段，在书中通过今夏的视角出现过若干次。但直至本文开头引用的，两人夜探严世番的船，作者才借陆绎之口说明了，原来这位锦衣卫经历也并非循规蹈矩之人。
《西游记》之外，便是《九歌》。
今夏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是是是，你说的太对了。像陆大人这样的人，风姿卓绝，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
高庆没听懂她满口念的是什么，陆绎听得明白，双手抱胸，点头插口道：“九歌的云中君，想不到你倒也读过些书。”
今夏装模作样念《九歌》拍陆绎马屁，高庆完全听不懂，陆绎却能借机挖坑撩妹。看看，这就是相同的话语体系的重要性。
话语体系是什么？是一个人生活的趣味、日常的所思所感、人生的终极理想在言语上的投射。张口闭口大公子的岑寿，必不会满口《九歌》；一口一个老子的谢宵，必不耐烦读西游。
两个人，从陌生到相恋，外貌、家世、身份、地位终是浮云。
最好的爱情，便是：你说上半句，我能接下半句； 你想做的那件事，恰好我也想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