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完全记忆

十八天前未时三刻（13：45）到过景仁宫一次，是女官长吩咐奴婢为夏灵儿公主拿装兔子的笼子。”

……

…………

………………

一瞬间云岚感觉自己被当猴耍了，可是和茉莉花那天真的双眼对视着，他没有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一丝恶意和欺骗。

本着为自己脑袋负责任的态度，云岚轻咳了一声，用自己当初教学生时候那一套和蔼的笑容问道：茉莉花，你只到过景仁宫一次，就记住那些书的摆放了么？”

茉莉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食指玩弄着自己垂在肩膀前的橘红色发丝：因为我只有‘记忆力比较好’这个长处啦……”

眼睛没有乱转，虽然有几分羞涩，然而眼里的神色没有出现他不想见到的变化，眼睛也没有因为干涩而过多的眨动。

声音没有出现波动，音量和音调都和之前相差无几。

从他的经验来看，茉莉花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

这说明她要么说的是真的，要么说明她一个‘欺骗的天才’。

两者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加相信前者。

他前世也不是没有记忆力好的家伙，而且女帝的书籍摆放的有一定规律，稍微留点心可能就记住了。

原来茉莉花小姐很擅长记东西啊。”云岚笑着恭维，在下的记性一直都不太好呢，总是喜欢丢三落四的，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东西丢了，还要麻烦茉莉花小姐了。”

啊哈哈哈，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啦……”茉莉花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勉强。

她不喜欢被人夸奖么？

察觉到这一点的云岚换了话题，开始打听一些关于宫中的琐事。

宫中发生失窃案件，首先第一点就是排除外来的小偷。

皇宫戒备森严，身手一般的小偷绝对进不来，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这样悄无声息的从后宫偷走几件首饰。

再说了，要真有那功夫偷什么不好，就偷几件破首饰？

其次就算真的有这样无聊的神偷，那他也不可能把目标往这方面考虑。

想想看，要真是有像某盗圣一样腿脚麻利的神偷给把这几件首饰给偷走了，那他也找不到人锁定犯人，所以这点只能做为最后的托词。

真查不到的话就只能这么说，然后赌一手运气了。

然而要他锁定宫中失窃案的犯人，他更愿意锁定宫中的太监、侍卫、宫女，这样的内部犯罪太常见了。

他们是最清楚这个皇宫的人，知道哪位娘娘之前留下了几个镯子、几条项链。

侍卫和宫女暂且不提，当太监的无一不是家境贫寒，没办法才把那玩意割了进宫，好多赚俩钱。

有家人的把在宫中挣来的赏钱给寄回去，让家人过的好一点。

没有家人的就挥霍呗，反正割了在宫里当差，也比在外面饿死要强。

这些人是最容易瞄准这些被放置了许久的珠宝首饰的。

反正在那放了这么久的日子，谁能想起来这里面都有什么呢？

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犯下这种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

所以他打算从茉莉花口中探查一些消息，看看哪位太监最近神色不太对劲，哪位宫女最近睡觉没睡好。

什么线索都没有的现在，也只能这么查了。

……

另一边，夏灵儿在御花园中逗着兔子，心中忧着那些太监和宫女请来的人能不能把书架上的书恢复原样。

皇上驾到——！！！”

太监这一嗓子差点没把夏灵儿的魂给吓没了，她连忙起身，恭敬地对来人行礼。

皇姐好……”

女帝先是一摆手，让太监和宫女们退下，只留下几个心腹。

冷若冰霜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容，她款款走到夏灵儿面前，伸出两根青葱玉指捏了捏夏灵儿的脸蛋。

小丫头，肯定又是犯什么事了吧？”

……………………

夏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没个正型，平日里见了她都跟小鸟似的直接扑过来，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

要是像现在这样乖乖的见礼，那一定是犯了什么错误。

夏灵儿低着头，玩弄着衣角，没有敢说话。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那些太监和宫女们能够把景仁宫的书房恢复如初，只要让他们收拾的七七八八就好，犯下的错误她自己会找皇姐来认。

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

她今年刚满16岁，再过一年就该就行成人礼，变成一位成熟的大人了，应该到了给姐姐分担责任的时候。

可到现在，她除了会添麻烦外一无是处……

夏若见灵儿许久未言，心中有几分担忧。

打小开始她就只跟自己这亲妹妹走的近，特别是前些年宫里面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后她留下来的亲人也就这么一个。

可当皇帝没有那么的轻松，平日里要批阅奏折，不仅要处理朝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各州县的问题也是一大堆，都需要她一一过目，根本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她。

这一有时间就过来这景仁宫找她的妹妹灵儿来看看她过的怎么样，听听她说一些趣事，再在这景仁宫的书房看看书，放松放松。

别看她这妹妹整天乐乐呵呵的，有什么心里事根本不与她讲。

她也知道灵儿是不想让她担心，可越是这样，她也越是担心灵儿会自己憋出什么问题来。

走吧，多日没有过来，陪我到你的景仁宫里去转转，怎么样？”夏若微笑着，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既然灵儿不想说，那便不问了。

夏灵儿点了点头，走在前面为夏若带路，往景仁宫方向走去。

……

到了景仁宫，夏若驱散了那些太监和宫女，只留下她和夏灵儿两人在景仁宫中。

夏若微笑着走到夏灵儿身边，轻轻握住她的一双小手。

灵儿，现在该告诉姐姐，你为什么闷闷不乐了吧？”

夏灵儿试探性地抬起头，和她姐姐那双明亮的眼睛对上，那眼中没有丝毫对她的苛责，反而尽是对她的宠溺。

这让她更加的自责和愧疚了。

再次低下头，她指着书房的方向。

书房？

夏若有些疑惑，她看了一眼书房和她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看着自己妹妹这幅样子，她款款走向书房，仔细打量着书房里的一切。

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摆放整齐，只是看上去比以前的要新一点，应该是最近才换过。

桌沿上有凹陷下去的痕迹，已经被磨平、重新打上了漆，时间应该不长，能明显看出来还没有干掉，也能闻到那刺鼻的味道。

桌子上除了文房四宝外就是一盏烛台，没有奏折，也没有其它东西，这里就是她用来休闲阅读的地方，所有她要看的书都在背后的书架上。

最上排是史记，从商朝到现今所有编纂的史记，一共二十七本。

第二排是白虎通义·号、淮南子·时则训、水经注等。

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一排一排看下来，书的排序跟她自己的习惯完全一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再有能看到的就是书架上那明显的凹痕，以及和书桌上一样的新漆。

灵儿，你莫不是把这架子和桌子给撞了吧？”夏若轻笑着说道，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碰坏了架子和桌子，害的她白担心了一场。

夏灵儿点了点头，主动承认错误：皇姐，我不小心把你的书架给撞倒了，对不起......”

书架给撞到了？”

夏若回头看去，景仁宫的书房里一共有两个书架，一个是靠着墙根放的，一个是放在书桌与另一个书架之间。

这架子放的倒是很稳定，不过想到自家妹妹那力气，撞一下的话也确实很容易倒。

夏若她有自己的一套摆放书籍的习惯，她刚才仔细看了一下，书架上的书确实是按照她的习惯摆放好的，没有一本有差错。

灵儿，这书本是你整理好的么？”

夏灵儿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

夏若一脸的无奈，到底是还不是啊？”

唔……”

夏灵儿先指了指自己：撞倒书架的是我……”

然后又指了指外面：整理书本是我让小太监和小宫女们整理的……”

她这样做是为了不让皇姐责罚那些帮她干活的太监和宫女们，夏灵儿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书籍已经是被整理好的样子。

哦？”

这下倒是让她有点惊讶，难不成这宫中还有人专门记她的书架上摆的什么书？

是你这景仁宫中的太监和宫女？”

夏灵儿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是一个穿着布衣的人……”

布衣！？

夏若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人，想到了那位只教导了自己三个月，却改变了自己一生的恩师！

果然，果然师父还记得我！

夏若有些激动的转过身，看着书架。

这些书的摆放习惯全都是按照他的老师‘山中老人’来的，无论是和世人相反的摆放方式，还是那最后空挡添加上去的几本白书。

已经七年了，自从上次一别已经足足七年之久！

这七年来她无时不刻不在感恩，若不是从她这位师父那里学会了‘生存之道’，学会了‘帝王之术’，学会了如何自保，那当初她和她的妹妹灵儿现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存活于世。

就算存活于世，又不知道在何处苟且。

意识到自己的妹妹还在一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压下内心的激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已经阔别了七年之久，且不说她师父有没有察觉到她的身份，再说本人已经和当初的小丫头片子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就算她现在站在她的师父面前，恐怕也认不出她来吧。

皇姐，是不是他们摆放错位置了？你说书的位置，我来帮你整理吧……”

夏若看着自己妹妹这幅呆呆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起来。

灵儿，你趴在桌子上。”

啊？哦……”

夏灵儿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皇姐，所以乖乖听话趴在了书桌上。

刚准备问为什么，她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旋即屁股上传来一阵酥麻。

她呆呆的回过头，看到的是夏若的坏笑。

坏孩子就要被打屁屁，知道么？”

说着，还晃了晃自己的手。

夏灵儿开始先是愣愣的点了点头，坏孩子就是应该受到惩罚没错，可是……

看到夏若眼中的狡黠，让她想起了自己这位皇姐多年前也是这样跟自己玩闹的。

聪明的她立刻反应过来，佯装生气的样子。

哇~！姐姐你居然打我的屁股！你给我站住！我要打回来！”

夏若一个转身躲过夏灵儿的手，嘿嘿地笑着：来呀、来呀~”

想到师徒马上就要重逢，夏若难得的放开，跟夏灵儿肆无忌惮的玩了起来。

景仁宫外，曹正淳忽然出现，挥手让所有太监和宫女退下。

他看了一眼宫内女帝和灵儿公主玩的痛快，轻轻摇了摇头，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

馨梦阁院子里的亭子里，云岚愣愣的看着茉莉花，手中的茶杯掉落在桌上、茶水撒了大片都没有察觉。

他死死的盯着茉莉花的眼睛。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茉莉花有些被他的样子吓到，低下了头：奴婢不敢有丝毫隐瞒……”

十六天前的丑时一刻，一个穿着青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太监进了烟云轩的院子，你确定？那可是十六天前的事情，你能保证自己记得没错么？”

茉莉花点了点头：奴婢敢保证，毕竟奴婢也就只有‘记忆力比较好’这个长处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云岚着实是无法相信。

宫中失窃案确认发生是在14天前对上代嫔妃们财务清点的时候。

但如果茉莉花的所见没错，那么可以在现在这种丝毫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将犯人锁定在一个范围里，这样就有了找到犯人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这颗脑袋可就保住了！

只是对于茉莉花的话，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可是16天前，她还清楚的记得是几时几刻，还记得清楚那人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云岚起身，片刻后从馨梦阁的正堂出来，手里拿着笔墨纸砚。

一边将两张纸分开，云岚将其中一张铺好，一边研磨一边对茉莉花说道：一会儿我会写一些东西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写的东西记下来，然后一字不差的写在另外一张纸上，明白么？”

茉莉花点了点头。

好，现在转过身去。”

等她听话的转过身去之后，云岚一边盯着她，一边挥毫在纸上速写着。

他写的既不是诗词也不是文章，而是英文字母！

这个世界……

或者说现在的夏朝既没有出现过汉字拼音，也没有出现过英文字母，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除非是记忆力真的好，否则是不可能第一次把陌生的文字在极短的时间内记忆并且默写出来的。

将英文字母打散写满整整一页，云岚把笔放下，将笔杆放在茉莉花的那一边，然后从桌子上拿起写满英文字母的纸。

他自己看了一眼，这张纸上的东西写的毫无规律，就是他想再临摹一遍都得记上大半天。

好了，茉莉花小姐，你现在可以转过来了。”

刚才他一直在观察，茉莉花确实是从途中开始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看过。

他舒了口气，刚准备提醒茉莉花以最短的时间记住，便听见茉莉花说了一句‘我已经记住了。’，然后低下头，拿起毛笔在快速的写着。

云岚立马把手中的纸给拿到一边卷起来，不让茉莉花看见。

已经记住了！？

他想出声提醒，这次他不是想说要以最短的时间记住，而是想说你可以多一点时间来记。

可是看着茉莉花龙飞凤舞，他没敢出口打扰。

片刻的功夫后，茉莉花放下了手中的笔，冲着云岚微微一笑。

特使大人，我已经写好了。”

云岚没有说话，把茉莉花所写好的纸拿过来，和自己刚才写的放在一起做对比。

他刚才写了满满一页都是乱写的，根本没有条理可分，连他自己都没有记住自己刚才到底写了些什么。

可是一一对照完后，云岚的背后冒出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一字...不差......！！！”

……………………

云岚这下才知道眼前这位带点不自信的少女到底有着多么令人敬畏的天赋。

‘完全记忆’，云岚这样称呼茉莉花的能力。

大脑是化学记忆，分为瞬间记忆，短期记忆，长期记忆三种。你眼睛看到的很多都是瞬间记忆，太多细节的东西信息量太多，无法处理和存储，经过大脑分析衰选之后进入短期记忆，然后看利用的效率是否够高，才决定存入长期记忆。

人类大脑的存储空间其实还是非常小，例如你看你的手掌，眼睛一瞬间就已经把所有信息都传递给大脑了，但是要你看一眼就能完全记忆住手掌上的千千万万条纹理和毛发么？

不行，信息量实在太大。

要进过分析，选择性的存储。然后在选择性的删除。同样一样一幅画，其实不同的人的眼睛其实看到的细节都差不多的（人类生理上的差别都十分微小），关键在于大脑对什么是可用消息的甄别不一样，处理的机制也不一样。

所以对事物的判断都不同，就像同样差不多配置的电脑，装了不同的操作系统一样，死机蓝屏的概率也不同。

对于那些过目不忘的人，因为瞬间和短期记忆的信息量太大，大脑有很多杂乱的信息，处理的效率低下，导致某些信息无法正确判断和给出结论，于是就有口吃，手脚不灵光，运动不发达等后遗症。对于他们来说，记忆真的就是痛苦的根源。

但茉莉花不同，她拥有‘完全记忆’能力，对她来讲她眼睛所看见到的一切都会被记录在脑海之中。

就好像她的大脑没有了选择功能一样，不管眼睛接收到什么信息都一股脑的往脑子里记。

云岚对医学领域没有什么研究，也无法判断茉莉花的情况到底是属于哪一类。

如果想要知道她的能力是精确到余光中落下的树叶的颜色或者树叶上的花纹这种程度，还是说只是会记录她所‘感兴趣’的东西，这些都需要实验来证明。

那个……”

茉莉花低着头，脸色微红，从刚才开始云岚就一直在一边盯着她看一边绕圈。

只是一会儿的话她还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宫里当差，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一开始她还能与之对视，可慢慢的她就挪开了视线，低着头。

四下无人，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看这么长时间，她心里的小鹿乱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看的茉莉花已经羞的想要逃跑了。

特使大人……”

茉莉花软糯的声音让云岚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的云岚后退一步欠身道：很抱歉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不过在下有一事相求，还往茉莉花小姐答应。”

誒？

他要求我什么，难不成是要……！？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能没有一点少女心，更何况是遇到云岚这样彬彬有礼、一表人才的年轻才俊。

如果他要表白的话，我该怎么办？

不不不，他那样的人恐怕根本看不上我这种小宫女吧。

但是、但是，万一的话……

就在茉莉花想入非非的时候，云岚忽然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一只手，让她的小脸红到了耳朵根。

不会真的要那个吧？

……

云岚深呼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茉莉花的小手。

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很明白茉莉花的处境，一个小小的宫女，在这个视人命为粪土的时代里什么也不是，保不齐被上头的谁看不爽抓住一点小辫子就能把你往死里搞。

宫中的形式错综复杂，他一个外人搅和完了说不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管倒了谁，不管谁的利益损失了都没办法再找他。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是不被允许随便出宫的。

等到他们能出宫的时候也早就半截身子入土了。

到那个时候就算他们想报复，也得有那个能力。

可茉莉花不同，若是她搅了进来，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忘记。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茉莉花一起把这个案子给破了，他的小命给保住，然后在上头面前举荐一番，‘完全记忆’的能力如果善加培养，那绝对是宫中辅佐的一名人才！

到时候得到上面的欣赏，下面那些神头鬼脸的家伙也就不敢擅自妄动了。

如此一来，便是双赢的局面。

可是云岚不知道，茉莉花会不会

在什么线索都没有的现在，他也只能够依靠茉莉花的‘完全记忆’能力了。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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